【新快】镜中17
17.
日有所思，夜定然会有所梦。
新一又梦见了半年前自己和组织那场殚心竭虑的最终决战，可是那些本该令他熟悉无比的脸，却一个个换成了陌生的模样。
陌生，却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新一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战斗中，一路向前，一刻也不敢停下脚步。但在经过一闪玻璃门时，他顿住了……
眼前玻璃倒映出来的人影竟是更年轻时候的他，但他再定睛去看时，那乱蓬蓬的头发却更像是另一个人——快斗。
然后他想通了那些倒下的人的面孔，才见过不久，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忘记。Spider、Snake……一个个被警方翻出代号和身份的人，一个个倒下。
就在新一想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的一刻，镜头飞快一转。
晃花的眼重新稳定下来，眼前新的景象竟是在黑羽宅的餐厅内。
天是大亮的，餐厅周围的窗帘都开得老大。
时间似乎是中午，偏南的阳光偷偷地从窗外挤进了半米。新一朝窗外看去，小花园里，竟然站了个人。
这一刻，他更确定这是梦境了。
那么烈的阳光里，那个他昨夜没有机会看清样貌的人，就这么只凭一个模糊的轮廓，面向着他站着。
那是什么人，新一不懂，可他清楚，梦里的自己，身份是快斗的。于是他尽可能地想记住眼前的一切，此时此刻的，以及即将发生的。
然而就在他思考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口猛地一痛。垂头，心口开出了一个森然的血洞。
弹壳穿透身体掉落在了脚边，随之落下的，还有因子弹打穿了心脏而流得像喷泉那般汹涌的鲜血。
生命的流失之感是那般的明显，冰冷从指尖开始蔓延，很快便扩散了全身。
意识到这一点的新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转过身去。他明明知道身后的人很可能就是一个和花园里那个人一样的黑色轮廓，可万一他能看到什么呢？
「轰——」
新一成功地转过了身，可惜他这一转身，能做的只有把自己从床上带到了地上。
从三岁开始就自己睡的新一第一次体会到了从床上摔下的感觉，先是失重，然后……其实也就只有首先着地的屁股有那么点痛……
他迷迷糊糊抬眼，墙上时钟泛着荧荧夜光的指针刚扫过凌晨四点。
才睡了两个小时。
窗帘开了一半，窗外的路灯让房间里显得不算太暗。正想收回视线睡个回笼觉的新一忽然看到镜子里有个人影。
定睛，才发现那是快斗正斜倚着镜框睡着。
新一走近，蹲在他的身旁。
少年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察觉身边有人靠近。他的脸贴着镜子，应该已经保持这个睡姿很久了，颊边似乎带了点红，却看不清。
清浅的呼吸声透过镜子传来，真实得令新一想伸手去摸。
而他也那么去做了。
伸出的手却被镜面所阻挡，空余一片冰凉。
新一悻悻就要缩回手，却又忍不住拿手指隔着镜面戳了戳睡着的人的脸，脑海里模拟着那张脸的触感，柔软富有弹性，满是胶原蛋白的质感。
「是因为知道不可能会有危险，才能睡得那么毫无防备吗？」
新一问快斗，快斗喃喃呓语了一声，倒像是回答。
听着新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初次见面快斗嘴角挂着的那丝疑是口水残留物的痕迹，也难怪睡相差成这样。一转念，他却又想起镜子里快斗所背负的那些，好像，又笑不出来了……
走神间，那个看似睡得没心没肺的人竟悠悠转醒，磨着牙细碎地念着「唔……我怎么睡着了」，接着一翻身就顺着镜面滑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那摔下的姿势和刚才的新一简直如出一辙，简直让新一想嘲笑都怕嘲笑成自己。
现在好像也不算笑的时候。新一想着，拍了拍镜面：「喂。」
刚醒的人最怕动静，还四仰八叉躺着的快斗被这一声「喂」吓得在地上一弹，就像是一条被丢在水泥地上挣扎的鱼。
新一先前硬生生忍下的笑就这么让快斗滑稽的动作解除了封印，「噗」地一下随着气音喷了出来。
那一头的快斗一开始也是在犯迷糊，吓过以后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天亮了吗？」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趴到镜子上。
快斗那头大概拉紧了窗帘，否则也不会问这样的话。新一指了指窗户：「四点半，还没天亮。」
快斗没有转头去确认，毕竟对于他而言，天不天亮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新一醒没醒来。而只要新一醒了，那就是天亮。
揉了揉因睡姿不良导致的颈部酸痛，快斗坐正身子，问新一：「你也……睡不着吗？」
新一当然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是因为摔下床醒了。他看着快斗，反问：「我去睡了以后你一直守在这里？」
「确切来说，这么多天，除非迫不得已的时间，我都在这里。」
快斗的话新一不需要去质疑，零点过后刚见面时的急切是藏不住的，哪怕每次见到，快斗总是装模作样地在试图隐藏着所以。
他能理解快斗那种担心害怕的情绪，它们是带刺的藤蔓，割绞得心脏一刻不能安宁。连命都不剩的少年，从地狱里挣扎着爬出来，也不过是想守护好最后一个珍视的人。
新一眨了眨眼睛，将所有的困意驱散。
「我们开始吧？」
「好。」
快斗嘴上应着，人却从地上站起，让到了镜子之外。新一正想问些什么，镜面忽然一暗，接着，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影像。
故事的开头果然如新一猜测的，开始于六年前举办于希腊阿提卡市的世界魔术师论坛会。
那时正值快斗春假，黑羽盗一带着夫人和儿子一同参加。
由于盗一和助手寺井忙着准备论坛会上压轴表演的魔术，千影又忙着逛街，落单的快斗被一个人丢在了酒店里。
十六岁的少年是根本待不住的，快斗的性子更是如此。千影前脚才离开下榻的酒店，快斗后脚就出门溜达去了。
毕竟是陌生的地方，快斗不敢跑出太远。他的路线保持在酒店和魔术论坛举办的场馆之间，偶尔经过什么看起来似乎很神秘的小巷子，也是先记下周围的店铺名字，才敢探头探脑地往里面钻。
而就在距离场馆十分接近的一个巷子里，快斗看到了个人——
那是一个浑身都是血污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奄奄一息地躺在垃圾堆里。
这个垃圾堆在巷子深处，大概没有人来，里头堆积的垃圾看上去也有一段时间了，腐烂得十分严重。熏天的臭气让经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掩鼻加快脚步，更何况是一个埋在垃圾堆里的人。快斗在靠近垃圾堆时便后悔了，捏着鼻子就想掉头跑走，不想这时垃圾堆里发出一声响，是重物倒下的声音。
好奇心驱使着快斗回头，正好看到了从垃圾里倒出的人。
自小就把《亚森·罗平集》放在床头翻过无数遍的人，心中永远保留着那份侠盗般的正义感。快斗想也没想就掉头踏进了那片恶臭之中，蹲下身，试图看一看那个人是死是活。
鼻间的呼吸若隐若现，证明了那人的存活。快斗扒开那人身上的垃圾，血和污痕连成一片，都是深黑色的，看不出伤口。
就在这时，本该沉在深度昏迷中的人蓦地睁开了眼睛，回光返照似的绷直了身体，一手扣住了快斗正在检查伤口的右手。
「啊——」
被吓了一跳的快斗起身就想逃跑，却被那人的手箍得死紧，完全挣脱不开。
「你你你！」
清脆的少年声音似乎提醒了那人快斗并不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勒在快斗手腕上的力道也因此松了开来。快斗趁机抽出了手，腕间一圈的红。
差不多检查过一遍，快斗对那人身上的伤有了大致的了解，似乎都是枪伤，好几个伤口都伤及肺腑，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伤口都是新的，人大约是为了逃跑无奈之下钻进的这片垃圾堆，若不是遇到了他，大概要等很久才会被发现，等到那时候，人也早已经变成尸体了。
「你别激动，别激动！」刚才的用力让一些还未结痂的伤口又挤出了血，快斗轻声安抚着那人的情绪，一边思考着人还能不能救活，「你的伤口又裂开了，我现在给你叫救护车，你别乱动。」
快斗尽量用着英语交流，可对方似乎根本听不进他说了什么，僵直的身体开始抽搐，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使劲地朝右下方转，双手也在癫痫中想要摸向右边。
这人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快斗一边猜着，一边顺着男人的动作方向看去。男人右边西装的口袋鼓鼓的，好像装了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摸，从口袋里的掏出了一本巴掌大的羊皮笔记本。深褐色的本子被血染得颜色更深，不过里面的纸张似乎在表皮的保护下只有边缘染上了血色。
快斗没有翻开，而是试着把本子塞进那人手里，可他早就没有接住本子的力气了，手一垂，本子落到了一旁的垃圾上。
本子落…地的同时，那人的喉咙里「咕噜」地发出一声响。快斗慌忙抬眼，却见男人在看向本子的眸子一亮，随后，朝快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他眼睛里的光就这么暗了下去，瞳孔涣散开去，眼皮无力地朝上翻着。
空气中安静出死亡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