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快】如果
从警视厅出来便下起了暴雨。
新一用档案袋顶着雨，小跑着钻进车里。雨珠子狠狠砸在车窗玻璃上，炸开「噼里啪啦」一阵响，任凭雨刷以多高的频率清扫，也无法抹去。
夏天就是这样，一切来得突然。
新一感叹着，启动车子。发动机的嗡嗡声很快将雨声覆盖了不少，只可惜这样的噪音并未悦耳到哪里去，新一觉得，自己还是更愿意听雨声的。
车子行驶了一段，从警视厅到家，每天都是这一条路，难得没有加班，他被堵在下班的高峰期的车流里，周围穿梭来往着被雨水砸乱的人群，大雨淋湿他们的背，浸染出深色的水迹。
只是一眼，新一认出了雨中那个跑得最狼狈的人——没有带伞，浑身都已湿透。原本毛茸茸的脑袋被雨水整得服服帖帖，却还东张西望地在寻找着能够躲雨的地方。
那家伙啊……新一盯着他。
一夜成名的天才魔术师黑羽快斗。
在看到他出现在电视屏幕里的一瞬，新一便认出了他是谁。
消失已久的基德，那个曾经用魔术将全世界警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怪盗。因为世界上不可能有另一个人和新一长得如此相像，也不可能有另一个人将魔术玩得那样神乎其技。
明明看上去和自己一样，却同自己天差地别着，需要抬头去仰望，永远抓不进手里。
新一感叹着，车子竟无意识地停在了那人面前。
「……」
沉默了两秒，新一将右侧的车窗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冲外面的快斗喊了一声：「进来。」
「诶？」快斗一愣，被雨水破坏发型后，仿佛连俊气也被冲刷掉了，只剩下傻气，「可以进去？」
「……」不然我停下来做什么？
新一懒得回话，直接将车门解锁。车灯一闪，提示着外面的快斗赶快进来。
「太感谢您了！」钻进车子的快斗感激地说着，语气里还带了些愧疚。大概是担心自己湿透的身体会弄脏新一的车座，他坐得笔挺，哪怕系上了安全带，也保持着让自己的背不靠上椅背，「我全身都湿了，会弄脏您的坐垫的。其实我在那里只是想等寺井爷爷的，可是他大……」
解释的话说了一般就卡在喉间了，宛如一根细细的鱼骨。快斗蓝色的眸子瞪得老大，浑身细胞都写着「戒备」。
可都过去那么久了，他还需要戒备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快斗做贼心虚着，就要开口把自己刚才的卡壳掩饰过去。
新一比他更快一步：「好久不见啊。」
「好……我们见过吗？」总觉得这出戏还有演下去的希望，快斗干笑着，「难道是在镜子里？」
这样的玩笑逗不笑新一。
新一想了想：「在天台上啊，基德。」
两个字，彻底打碎了快斗粉饰太平的企图，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直接往后靠去，从态度看上去却更像是在以行动表示「既然是认识的人就无所谓弄不弄脏坐垫的问题了」。新一对于他这样有些幼稚的行为不做评价，有些想笑，最终没能勾起唇角。
「名侦探怎么会想到要载我一程？」
最初的紧张感不一会就消退了下去，舞台灯光下的黑羽快斗有着比怪盗基德更加完美的扑克脸面具。新一斜着视线望过去，转而又继续看着前方的路。他有些怀念那个面具下的人，即便他只见过几面。
「因为你的狼狈有损我的帅气。」
新一总觉得如果是自己问快斗，他会回答出这样的答案。果然，快斗哈哈大笑了两声：「这么说好像是啊，名侦探你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
不知该作何回复，新一只好默默继续开车。
走了一段，过了拥堵区。正好因红灯停靠的时候，他问了快斗目的地。
「江古田。」
「江古田？」有点远。新一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不仅如此，他的车目前开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目的地是米花。
快斗不太在意：「其实也没有关系啦，反正今天寺井爷爷不在，什么时候回去都得自己解决晚餐。作为感谢，名侦探我请你吃晚饭吧。」
明明是在询问，使用的却是陈述句。新一想象自己也是一个人，没有拒绝：「好啊，可是你都湿成这样了，去我家吧。」
「啊？」快斗一愣，总觉这邀请哪里不对，「去你家我怎么请客？」
「家里有食材，你负责做。」
「……」
终于让快斗无语了一次，新一在心底默默为自己点了个赞。
说要做饭，新一没想到快斗会毫无异义。于是车子继续朝着米花开着，
雨渐渐小了一些，砸在挡风玻璃上的水珠不再一块一块地模糊视线，而是缩成带锯齿的圆点，一个一个的。
被雨打乱节奏的人们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各色的伞在路边绽放，阻挡淅淅沥沥雨水的侵袭。
在一个隧道外，两人看到路边有一个女孩在不断地拦着车。
女孩打着一把橘红色的伞，雨中她的身影并不清晰，两人却能从她拦车的动作里看出她的焦急。
「名侦探，不带上她吗？」
那么多年过去了，怪盗基德依然没有改变自己好管闲事的性子。
新一睨了他一眼：「你想带上她吗？」
「她看起来很着急啊。」快斗点着头，说得认真。方向盘掌控在新一手里，而新一看起来并不想载上她。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车上？想到这一点，快斗把不确定因子划去，「而且还是一个女孩子。」
「重点是后面一句？」
「什么？」
「没什么。」
新一稳稳地停下车，后门对着女孩。
即使快斗不说，他也是会停车的。说他和快斗天差地别，可在某些方面，他们始终如出一辙。
女孩很快上了车，连声说着谢谢。
快斗回过头大笑着回答「不用客气，警察是人民的好公仆」。谁知他一转头竟被女孩认出来了，女孩激动得喊着要签名，新一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们，「你要去哪里？」
「……」不解风情。快斗眼中赤裸裸地写着这四个字。
新一无视着身边的视线，对着女孩又问了一次：「你要去哪里呢？」
被问到的女孩一愣，没有被雨淋湿的她看起来顿时比快斗还要狼狈。
「我……」她愣了一下，「我想去……」
「去哪里都没问题！只要今晚能到！」
一眼能认出自己的人都是好人，尤其是女孩子。快斗秉持着奇葩无比的认知，又一次替新一做主。
「成田机场。」女孩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出口。
「成田……」刚才还信誓旦旦的快斗心虚的视线瞟向新一……成田机场需要往江古田方向走，距离比他家还要更远一些，「赶飞机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女孩又支支吾吾了一会。
「不是……」她说，「是喜欢的人……他要走了。我说过我要去送他，所以……」
话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或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强人所难了，连忙改口：「不、不过没关系了！现在从这里赶过去大概也来不及了，我想他应该不会等我了……」
声音越渐小了下去，快斗把头靠在座椅靠背上，眼睛始终盯着新一的反应。
他是想帮女孩的，但新一却冷着脸。似乎从柯南的时候就是这样，有着比同龄人更加沉熟稳重的气质，尤其是在认真起来以后。
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呢……快斗在心底吐槽着，却听新一突然说道：「你应该在马路对面拦车的，方向错了，当然没人愿意载你一程。」
「什么？」女孩没有反应过来。
新一问她：「他还有多久登机？」
「一、一个小时以后关闭登机口。」
「那必须加速了。」
听到这话，快斗不自觉笑了起来。哪怕面上不露声色，实际上也是个鸡婆的家伙呢。发现自己开始时那句「警察是人民的好公仆」说得正确无比，他的心情不自觉就扫去了阴霾，一片天晴。
转过头，快斗对女孩说：「放心吧，一定能赶到的。他是我的司机工藤新一。」
「不是说是警察吗？」
「夜间兼职。」
「原、原来如此！」
「……」新一在掉头时用力踩了一脚刹车，「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女孩名叫浅野良子，东大一年级学生。
即将乘飞机离开的男孩是她暗恋了三年的人，是她高中时很照顾她的学长，之后她努力考上东大，也是为了能够继续和他在一起，谁知刚开学不久就听到对方即将被送去美国做交换生的消息。
「我其实只是想送送他。」良子说这话的时候仍然带着她自上车来的不干脆，
快斗把笔帽盖上，叹气着看自己在新一疾速行驶下签得狰狞无比的签名，忍痛合上签名本，将笔夹上封面，递回后座：「只是想送送他？」他重复了一遍良子的话，声音变了调，弄得良子把脑袋埋了下去。
可他的目的并非让良子难堪。
他说道：「喜欢的话就去追吧，东大的交换生交换时间是一年，既然你都追逐了他那么久，为什么不再勇敢一点？」
「我……」
「他有女朋友了？」
「没有。」良子答道。
「那就没有犹豫的理由了。」快斗被新一一个颠簸，险些咬掉舌头。他老实闭嘴，从后视镜看到良子还没有抬头，而是把脑袋垂得更低。
也不知新一用了什么办法，在五十五分钟内抵达了成田机场。
几乎是漂移着把车子塞进停车位，他回头对良子道：「你还有五分钟。」
这是他在决定搭载良子后同良子说的第一句话，语速极快，慢慢都是催促。
良子这时才重新抬头，拳头捏得死紧，指尖发白。
她咬着下唇，晶亮的眼睛看向新一，完全暗沉下来的天空只有偶尔几道闪电能够照亮，路灯在车子后方，她连新一的侧脸也无法看清。
「谢谢你们。」清亮的声音带着决心，自上车来她只有这句话说得干脆。前座的两人那么聪明，只需一听，就明白了她的决定。
「加油哦。」快斗笑着目送良子下车。
「我们在这里等你。」新一补充了一句。
良子渐渐跑远，橘色的伞在雨中仅剩一抹鲜亮的残影。
直到连2.0的视力都看不清良子的背影，快斗扭过头，笑着看着新一。
「你笑什么？」注意到了快斗的视线，新一本想装作不知，调整了一会雨刷，他还是忍不住了，「难道你不想帮她吗？」
快斗摇头，头发已经不会再滴水了，却还是湿的。发梢扫过皮质椅背，打出轻轻的声响：「你觉得她能追到吗？」
「不能。」新一的声音没有半分变化。雨不大不小，在玻璃上敲开的水花密密麻麻。雨刷速度慢一分不足，快一分令他烦躁，因此他果断放弃了同雨刷的斗争，回看快斗，「只剩下五分钟。国际登机口的登机手续比国内更加繁琐，哪怕登机时间更早，一般人也不会选择踩点过安检。」
他分析得在理，哪怕一路上他都在以及不理智的车速飙来这个地方。快斗看着新一，有一种他早在答应载良子来之前就预知了结果的感觉。
「既然知道会这样，为什么还要同意跑这一趟呢？」
「如果我来了，说不定可以见学长一面，说不定可以告诉他我喜欢他，说不定……」大概是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了，新一停下来，没有继续下去，而且直接给出了他的结论，「这种带着幻想的『如果』，不切实际。」
快斗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转念却发现在新一肯定地说出「不能」二字后，他已经被说服了……
不对的……
肯定有哪里不对……
快斗摇了摇头，甩开了由新一带来的刻板印象。
「如果我早一点来，说不定可以见学长一面，说不定可以告诉他我喜欢他。」快斗修改了新一的假设句子，「这样去想，就说不定不是幻想了。」
「是吗？」新一眨眼。眼睛闭上再睁开，眼神整个变化，冰冷又有些无奈，「可是结果还是没有变化。」
「……」
问题又绕了回来。这样的偷换概念对于快斗来说简直就是强词夺理，只是争辩下去的确没有任何意义。
不懂浪漫的侦探在某些方面与自己有着难以修正的分歧，巨大的失望感充盈在快斗心底，他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失望什么。
两人只给良子留了五分钟的时间。
这场短暂的争辩还来不及催化出进一步的反应，良子便回到了车里。
她在进来前走得很慢，低着头。纯白的布鞋在雨中被水渍点缀出深灰色的斑点。
快斗觉得良子的表情不太好，看她坐好，连忙想要出声安慰。
却不想还未开口，便见良子有些激动地抬起头来，眼睛亮得像夏日正午时候的太阳，有些刺眼。
「谢谢你们！」她大声地说道，声音难掩激动，「我成功了——学长说他也是喜欢我的，所以一直在等我。他跟我是希望我能等他回来，然后我们就真的在一起！」
女孩的喜悦像是八月里桂花清甜的香气，在狭小的车内弥散开来，扩散出一阵令人难以抑制的美好。
此后便几乎一路无话。良子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快斗则盯着新一面无表情的侧脸，看路灯一道一道将它照亮，再暗下去。
直到把良子放下。
「刚才的约定还算数吗？」伴着车门阖上的声音，新一突然说道。
「约定？」快斗偏头，有些不记得了。
新一说：「吃饭。」
「噢，」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快斗笑了笑，「我家离这里不远，介意吗？」
新一摇头，却把车子停靠在了路边一个临时停车位上。
「怎么了？」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答应吗？」
「什……」顿了一秒快斗突然就明白了新一话中的意思。他垂下头，低低笑了好一阵才重新抬起。
面对任何事都勇敢无畏的名侦探显然是紧张的，否则那双眼睛里怎么会写满了急切？他想用一个事实告诫自己，却不想被意料之外的事实狠狠反驳。以为不成立的「如果」偏偏为希望代言了一次，这才让他鼓足了勇气去相信。
笑够了，快斗仍勾着唇角。他将身体整个侧过，与新一面对面着。
「如果你没有好心载我一程，就听不到我肯定的答复了。」
狡猾的人，明明新一说得那么直白了，却还想打着太极。
新一不甘示弱：「那不一定，我早就说过了，要抓住你。」他还是不习惯假设，于是用了陈述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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